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是吴世勋意料之中的，鹿晗整个近乎崩溃的样子，除了这个人，别人真的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喂，你在哪里？”慵懒的声音，却更勾起了吴世勋心里的怒火。

    “现在想知道我在哪里，那么刚刚拨给你的几十通电话怎么都不接呢？”

    “跟那小子在一起吧。”完全忽视他的质疑和愤怒，依旧懒懒的说道。

    “金钟仁，我跟你说过了，鹿晗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你现在是连我都不能相信了吗？！”强压着要摔掉手机的冲动，吴世勋冲着听筒大喊。

    对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飘过冷冷的声音。“那么，我跟鹿晗，你又相信哪一个呢？”

    金钟仁看着前一秒还被握在手里而瞬间已经成为碎片的手机，突然很想闭上眼睛。可是关不上的耳朵依旧在晃着回音——“你知不知道信任是相互的。至少现在，我选择鹿晗。”

    一个和自己认识了将近六年的少年，一个和自己一同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男孩，一个自己掏心挖肺都要对他好的弟弟。就这样，轻而易举，毫不犹豫的对着另一个人说，我信，我都信。

    脑海里又开始一遍遍的重复闪现着那一个场景——草坪上围坐在一起的少年，三只手掌相叠，大喊着“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那一天的阳光似乎太过明媚，明媚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眯着眼睛。

    三个人。金钟仁在心底默念着。三个人。曾经铁打不动的三人组合，如今支离破碎到如此地步。一个人永远的走了，另一个，今天也宣告了自己的离开。该恨谁呢？恨那个最先走的人太懦弱，还是恨眼前背叛的人太冷漠？又或者，恨那个原本毫无关联的鹿晗，纵身一跃跨进自己和吴世勋已经高筑了四年的城堡，甚至没有披荆斩棘，就夺走了那份应该只属于自己的信任。

    这时再想起今天晚上对鹿晗所做的一切，金钟仁突然矛盾了。到底是鹿晗威胁到了自己和吴世勋的关系，还是这一段兄弟情本就已经岌岌可危。

    这一通电话没有打太久，可是吴世勋却在夜幕里站了很久。那些脱口而出的言语，对着自己曾认为是相依为命的金钟仁，他有多么痛，自己不会比他少一分。可是眼前如此痛苦的鹿晗，实在让他无法原谅金钟仁。

    从第一次见到鹿晗，他就一直是那么快乐的样子。

    虽然是年龄第二大的哥哥，可是却像小孩子一样调皮可爱。吃饭的时候会把一片生菜玩儿得风生水起，练习休息的间隔会把舞蹈改成广播体操，单纯到金俊绵随口一说喜欢北京小吃隔天他就把自己宿舍里的所有口粮都带给对方，笑点低到连度庆洙讲的笑话他也可以笑得躺倒在地上大叫肚子痛。

    这样一个单纯，快乐，会因为自己那句话玷污了别人的梦想就挥过拳头的少年，他身上那些真挚和纯粹干净得闪闪发亮。这些东西太过珍贵，吴世勋想，任谁都不可以侵犯一丝一毫。

    推门走进教堂，看到鹿晗瘦小的背影静静的趴在桌子上，轻手轻脚的走近，才发现对方应该已经睡着了一阵。

    这一张脸，是用多少美丽的弧线刻画而成。长而卷曲的睫毛，线条直挺却在终端微微翘起的鼻子，轮廓清晰小巧可爱的嘴巴。上帝应该是带着多么愉悦的心情才能塑造出这样漂亮的脸庞。

    吴世勋抬起手，隔着空气比划着他的轮廓，最终忍不住落在对方的眉心。是有多么伤心和难过，所以即使睡着了还紧紧锁着眉头。揉一下，再揉一下，只想用自己的手抚平这个褶皱，让他舒眉展眼的睡过去。

    可是这一个小疙瘩却越揉越紧，最终听到鹿晗发出了小狗一样的呜咽声，然后眼角竟然又溢出泪来。顺着鼻子的起伏啪嗒打到桌面上，碎成了一朵小花。

    “害怕。”又是一句中文。可是配合着这样蜷缩痛苦的表情，吴世勋毫不费力的明白了个中含义。于是手指又轻柔了一些，中了魔障一般一心只想抚平眉头这个结，可是对方却似乎一点儿也不领情。

    紧锁的眉关，亮晶晶的泪痕，颤抖的睫毛。吴世勋看着眼前怎么也安抚不平的鹿晗突然心里一阵焦躁。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俯身撑在鹿晗的两侧。

    头低一点，再低一点。

    低一点，就是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今天却混着淡淡的酒味，可是竟然更加让人无法抗拒。再低一点，就是对方毛茸茸的刘海，厚厚软软的，如同冬天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条羊绒围巾。

    终于，冰凉的嘴唇在些许颤抖中贴上了眉间那一小块裸露着的皮肤，干燥温热，却紧紧簇起着。这一瞬间甚至关上了呼吸，停住了心跳，眼睛早已不由自主的闭起，只有唇下这一小片光滑的触感，突然麻酥酥的传遍全身。

    吴世勋猛然睁开眼睛，甚至忘了对方还在熟睡就一个跳步跨到一边。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巴，脑海里却像烟花烂漫一般，流光耀眼，响成一团。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依旧沉浸在熟睡中的鹿晗无意识的蹭蹭手臂，眉心的褶皱，舒展成一片。

    第15章

    我想知道，难以选择的时候，是该听听旁人的见解，还是该遵从自己的内心。

    ——鹿晗

    鹿晗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干净清爽的少年正睡得安安稳稳。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在清晨的曙光里，连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到一些。细小的绒毛微微的闪着光亮，这样的吴世勋看起来温顺的像一只小白狗一样。

    直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还批了一件薄毯，应该是从教会里拿来的。可是低头一看，对方身上却是清清薄薄的只穿着自己的羽绒服。于是赶紧把自己的拿下来，轻轻抖开把眼前的少年裹住。

    揉了揉微肿的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的，真的是浑身酸痛。

    梦里自己回到了北京，敲开门却发现里面站着的是金钟仁。于是想要逃跑，双脚却像被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焦急痛苦，最终只能蹲坐在地上，抱着肩膀哽咽着说“我害怕。”可是就在梦里的自己已经绝望的将要窒息的时候，有一双手将自己扶起，然后轻揉着他的眉心，最后落下一吻。好像，是一吻吧。努力想看清对方的样子，可是却始终不得睁开眼睛。

    现在想起这个梦，虽然是断断续续的，可是那样冰凉清爽的触感却真实的无以复加。难道梦里遇到了天使？被自己如此小清新的想法吓了一跳，鹿晗忍不住拍了拍脑袋。抬手看表，发现才刚刚七点过一些，于是把少年身上的薄毯又向脖颈处掩了掩，决定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一个人走在首尔清晨的大街上，路边还残留着昨天圣诞夜所留下的狂欢景象。一些小彩灯还在晨光中不停闪烁着，小店里面泡菜汤已经冒着大团大团的蒸汽。风一吹过，鹿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混沌的头脑霎时清醒了许多。于是想起了昨天梦境一般的一幕又一幕。

    练习室里那一个耳光，酒吧里那一耻辱的摔倒，以及后来面对吴世勋时自己难以控制的懦弱崩溃。所有事情像电影一般闪回着。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坐在教堂里面，吴世勋去接电话的时候。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完全确定来电的是谁。只是当时实在是太过疲惫了，金钟仁这个名字，仿佛被大脑自动屏蔽了一样，不愿看到，不愿面对。

    可是，一个人闭着眼睛祷告的时候，耳边还是源源不断的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你为你凭什么？就凭一张脸么？”

    “中国人，像狗一样趴着吧！”

    “中国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比！”

    最终不停循环在耳畔的就是那一句“你走错了世界。这里，从来都不属于你。”

    这句话反复萦绕着，而自己的内心竟然越发平静起来，平静到可以开始思考——是不是，这里真的不适合自己？

    决定来韩国，并不是收到了众人的支持，相反的，一直是自己孤注一掷要走的路。从小就家教异常严格，爸爸妈妈所以希望的都是要认真读书，好好上学，然后踏踏实实的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这样，做一个小歌手，抛头露面。还记得因为这件事跟爸爸冷战的时候，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所钟爱的唱歌，所以坚定的要实现这个从儿时就立下的梦想。

    最终，拗不过自己的父母让了步。永远都不会忘记走前的那个晚上，一直板着脸的爸爸终于走进他的房间搂着他的肩膀说“晗晗，做你想做的吧，累了就回家来。”那个时候的眼泪，其实是那么的幸福。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又是那么的单纯和快乐。

    来到韩国，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也是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到最好，让周围的人刮目相看。于是起早贪黑的学韩语，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把韩语练得让韩国人都听不出口音；更是全力以赴的练习唱歌跳舞，又累又不能像在家里吃的那么规律，没过多久就瘦了一大圈。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满足的，因为自己的内心一直那么纯粹，那么干净，因为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他真诚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快乐的与人为善着。他相信朋友，也相信那些弟弟。听闻过这个圈子里的残酷，却也只是督促自己要更努力一些，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如此黑暗而伤害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当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觉得，心里最干净的那块水晶，碎了。

    回忆不断翻涌着，思念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于是那个“我要回家”的念头便愈演愈烈，无法抑制的漫布整个胸腔。耳边回响起老修女沉静的话语“不要纠结那么多，记得经常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这样，便做下了决定——我要，听听心里的声音。

    回到教堂里的时候，吴世勋还没有醒，小奶包一样的脸窝在手臂里，真是可爱极了。虽然不忍心叫醒他，可是眼看着已经将近八点钟，现在不走，就赶不及到公司拿书包去上学。

    于是，鹿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勋呐，醒一醒咯。”结果小白狗完全不予理会的耸了耸肩膀，把头又窝的更深了一些。没办法，鹿晗只好俯下身来，对着他的小耳朵，又更大声一点的说“世勋呐，醒醒呀！”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吴世勋一个猛抬头，鹿晗的嘴巴准确无误的磕到了他的左脸。然后牙齿硌到嘴唇，一阵剧痛。

    吴世勋呆呆的看着眼前捂着嘴皱着眉的鹿晗，成功忽略掉对方一脸痛苦的表情，大脑里迅速拼补出各种爆炸性的信息——这是早安吻吗？？还是昨晚我偷亲他被他知道，今天也想偷亲回来？？

    鹿晗用舌头舔了舔嘴巴里面被牙齿磕出的小伤口，摆摆手说，“你终于醒了。快吃点东西，我们该走了。”

    结果，却看到少年的脸不可思议的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第16章

    我想知道，固执的把孤立当做保护色，究竟，是对是错。

    ——金钟仁

    去往公司的路上，鹿晗就觉得吴世勋一直不对劲。

    跟他说话对方总是反应几秒钟然后才会“啊！这个啊…”而且莫名其妙的，脸一直很红。也许是早晨太冷了？最终鹿晗把这些归结于小孩子没睡醒的起床气，所以抬手揉了揉吴世勋的脑袋说道“世勋呐，还没睡醒吧？好好走路，不要睡着咯~”没想到，吴世勋当场表情僵硬，然后脸上的红色迅速加深了几分。真是，不懂这些小孩子了。鹿晗暗暗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刚进公司，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吴凡。一脸焦虑的盯着自己，然后把目光定格在旁边的吴世勋身上。

    “你还好吗？怎么一夜都没回来？手机也不开机，真是担心死人了。”吴世勋听到对方吐出一连串的中文，知趣的向吴凡点了一下头，然后对鹿晗说“你们聊，我先进去拿东西。”便侧身进了公司。

    吴凡看了看吴世勋的背影，没有说什么，转过头有些焦急的对鹿晗说“金组长找你，快点过去吧！”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鹿晗点点头，安慰似的拍拍吴凡的肩膀“没关系，我现在就去。”

    金组长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和蔼可亲，所有的练习生都很喜欢她。私底下，她对鹿晗关照有加，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金组长对于鹿晗的喜爱。即使今天鹿晗见到她，她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而她身边站着的金钟仁，却依旧面无表情。

    鹿晗咬了咬嘴角，目光从他身上略过后就垂了下去——这个人，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了。

    “鹿晗呐，昨天发生的事情，舞蹈老师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吧！说来听听啊！”金组长和蔼的问道。

    也许这个问题在昨晚有人向他提出，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说出“音乐不是我选的音乐啊，后面变调我不知道啊”，这一类解释。可是，经过了一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加之自己坐在教堂里就已经做好的决定，让鹿晗在这一刻突然根本不想解释，更不想向金组长汇报金钟仁的所作所为。

    于是，微微笑了笑说“是我一时大意，交错了音乐带。那个是以前随便练习用的，不应该是我们最终考核的曲目。不过，钟仁的舞蹈功底更好一些，所以他可以跟上。但是，我就完全慌乱了。”

    “是这样么？”金组长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鹿晗，旁边的金钟仁更是皱起了眉眼。努努嘴刚要说话，就听到鹿晗说“真的是这样。昨天都是我不好，我愿意接受惩罚。”

    金组长看着鹿晗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样子，摆了摆手说“你要知道这样的错误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昨天舞蹈老师虽然出手打了你，也是情有可原的，就算是对你的惩罚了。不过，以后老师会每天给你加更多的基础练习，你要比别人多付出一些。”

    这番话说完，金组长很诧异的没有看到鹿晗的点头和鞠躬，而是皱着眉头，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金组长，其实，我想我可不可以请假回家？”鹿晗低垂着目光，轻轻吐出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里的坚定却占了更大成分。

    “怎么？家里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就因为昨天的事情？”

    “都不是。只不过，我来到韩国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以前学校课业忙就没时间回家，进了公司更没空了。可是我昨天仔细想了想，我好像走的太匆忙，我怕自己忘了出发的意义。所以，可不可以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回家好好想一想。”

    鹿晗平静的说出这段话，目光真挚的看着金组长。漂亮的眼睛里有疲惫，有落寞，更多的还是迷茫。其实他也不过二十一岁，摆在眼前的是庞大而变幻莫测的时间，这条路，到底应该怎么走，他真的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