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那些字句再次拉回那场逃不出去的梦魇，金钟仁开始害怕。像四年前那样害怕，甚至，更害怕。于是求了爸爸很久，动用爸爸的关系把自己调到b5去训练，哪怕每天都是一个人，哪怕b5的空间又闷又小，也不想见到吴世勋，不想看到对方无视自己的眼睛。

    瞬间觉得疲惫的睁不开眼来，于是一个大字扑倒在床上。把头蒙进被子里，眼前却又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纯白，和大团大团的鲜红色。

    那个人，那个唯一被自己叫做哥哥的人，静静地躺在白色的被子里。被子边缘散开的血红色就像被他放弃的梦想，绝望而艳丽。

    永远抹不掉那一天的记忆，和吴世勋一起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吴世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失控的大哭大喊“哥！哥！你怎么了！！钟仁，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就那么看着你，静静的躺在那里。

    白色的脸，白色的嘴唇，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被子，你把你所有的热情和鲜血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撒手抛弃，让他们静静地流淌着，染出那么一大朵妖艳的红花。

    疼吗？死亡，很疼吗？

    那是13岁的金钟仁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哥，我很疼。

    我告诉你，活着，很疼。

    这疼痛如同纠缠生长在暗夜里的藤蔓，顺着指尖一路蔓延，一直长到心里最深处的角落，紧得让人呼不出气来，紧得让你睁开眼，看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断壁残垣。

    这疼痛在13岁的金钟仁心里盘根错节，疼得他想大叫却喊不出一个字来，疼得他想大哭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我才13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整个世界，就已经放弃了对于信任的所有期待。这里，到处是攀比，满腹是心机。

    你对我说，不论如何，我要坚持下去，所以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我也把你的梦想一同背起，我不能失败，我要替你，走下去。

    你还对我说，你不在，我就是哥哥，所以我竭尽全力的照顾着我的弟弟，拼了命也要给他最坚实的保护，不留给任何人伤害他的余地。

    难道，我做错了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一刀同样刻在我的脉搏上，只要我活着，他就在跳动着。

    只要他跳动着，我就在疼痛着。

    伴随我，四年了。

    你疼不疼？

    我问你，你不回答。

    可是，我疼。

    哥，我很疼。

    第21章

    八个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桌子旁，有些许不自然是因为这是吴世勋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老小却一脸不在乎的用手托着下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过这短暂的别扭随着一盘又一盘被摆到桌上的五花肉瞬间消失净尽。少年见到肉，如同饿狼扑到了小白羊，除了撕咬，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的能力。

    鹿晗眼疾手快的从烤盘上抢到两片肉，然后不假思索的夹起一片裹好了苏子叶放到吴世勋的盘里，吴世勋受宠若惊的小心脏刚刚扑通扑通的跳跃起来，就在看见鹿晗的下一个动作时，瞬间失去了活力——鹿晗做了同样的菜包肉，放到了张艺兴碗里。

    原来我不是特殊的那一个！有些愤恨的一口把肉片放到嘴里，没好好咀嚼就吞进肚里，然后才回味出口腔里怪异而刺激的味道，是苏子叶。

    完蛋了，一生气竟然忘了自己对苏子是过敏的，赶紧喝了口冰水，可是喉头还是难以抑制的痒了起来。“咳咳，咳咳”忍不住咳出声，吴世勋知道大事不妙，得赶紧回家吃药去，于是噌的站起来，边咳边说“对…对不起…我刚吃了苏子过敏了，我…咳咳，我得回家找药”然后抬腿跑了出去。

    鹿晗看着嘴里塞满肉却满脸慌张的少年们，掏出钱包放在桌上，摆摆手说“你们放心吃，多吃点儿，吃完从鹿哥这儿拿钱，我去看看他。”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

    拉住前面咳嗽的少年，鹿晗仔细的检查了一圈，发现对方还没有冒出红疹，于是问道“去医院么？”“不…家里有药…咳咳…回家…”鹿晗在一旁顺手拿下对方的书包跨在肩上，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另一只手挥舞着拦着出租车。

    从烧烤店到吴世勋家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可是对于一个过敏患者来说，这时间已经足够漫长了。鹿晗看着少年难捱的瘙痒着脖颈和手背，裸露的皮肤上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红，心里千万个后悔没有坚持送他去医院。

    在吴世勋的指点下迅速翻出药，先仔细看了看说明，确定了药物没有过期，然后按着剂量要求让他吃下，鹿晗转身又去拿了条湿毛巾，一边帮他轻敷着红疹，一边又对照着说明让他喝了一大杯水以加速症状缓解。

    过敏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势汹汹的时候，会让人体迅速给予痛苦的反馈，可是一旦对症下药，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概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吴世勋就已经不再咳嗽，身上的红疹也消退的几乎看不见了。

    鹿晗看着脸色渐渐好转的少年，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艺兴打来的电话。

    “喂，艺兴，恩，我们到家一会儿了，吃过药，现在已经见效了。你们不用担心，再多吃一些。我晚一些在回去。”

    吴世勋看着鹿晗嘴巴一张一合噼里啪啦的吐出一串中文，只有艺兴两个字清晰而明确的被自己的耳朵捉住。那一刻，突然很希望自己连这两个字也听不懂该多好。于是，刚刚缓和的刺痒的感觉，竟然又渐渐返回到身上。

    鹿晗挂掉电话，发现吴世勋皱着眉头又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以为药效减退，立刻焦急起来“世勋呐，又痒了是吗？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边说边站起身来，要去拿衣服。结果，却看到对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鹿哥，你回来，是因为张艺兴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明明语气是平静的，可是却带着闷闷的鼻音。

    好像是因为有窗外的寒冷作对比，所以冬日的黄昏，有一种特别的温暖，和令人沉醉的安全感。鹿晗看着落日的余辉中，吴世勋明显垮下来的小脸，心想，看来这个结，是要赶紧解开了。

    于是放下手里的衣服，坐到他身边。

    “对，是因为艺兴，才让我这么坚定的回来。”

    这样认真的语气是吴世勋很久没有听到过的，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发现鹿晗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睛里面的真挚像小钩子一样猛的勾到了他的喉咙，让他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好像是谁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冷风从四面八方扑来，灌进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然后一路寒冷下去，冻住了手脚，甚至冻住了呼吸。

    我那么竭尽所能想要保护你，那么拼尽全力想要挽留你。因为你，我甚至到现在都不能宽恕曾经和我形影不离的金钟仁。

    然而，你竟然就这样不假思索的张张嘴，说，我回来，是因为另一个人。

    鹿晗毫不意外的看着对方瞬间冻住的小脸，拉了拉他的手臂微笑着说“很奇怪是因为艺兴对吧？上次打了你一拳也是因为艺兴，所以现在还耿耿于怀，对吧？”结果吴世勋却一个抽手，把手臂抽出变成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姿势，扭过头不看鹿晗的回答“不奇怪。没兴趣。”

    并不是小孩子闹别扭的语气，而是真的冷冰冰完全黯淡下去的模样。鹿晗心里一紧，这个吴世勋好像突然回到了自己刚刚认识他的那个样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翻了翻书包，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播放器，拉过对方的手塞到手心。

    吴世勋抬起头，有些皱眉的看着鹿晗。鹿晗的眼睛平静的如一汪湖水，让自己刚刚焦躁的心，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你看完，看完这个，如果还有什么不懂，我们再来聊一聊。”

    打开视频，原来是张艺兴在shee演唱会上的饭拍。

    原本是带着很抵触的心情，可是在看到张艺兴近距离的脸时，竟然发现自己移不开目光。

    作为一个所谓“替代品”的人，应该做些什么呢？吴世勋从来没有想过。屏幕上这个名叫张艺兴的人，却实实在在的给他上了一课。

    原来，作为一个“替代品”是可以这样定义的。

    所谓“替代品”就是说，你要跳着和其他人一样熟练精湛的舞蹈，要听着同样熟烂于心的旋律，要面对相同的成千上万双渴望的眼睛。可是你却在心里深深地明白，这支舞蹈不是为你而编，这段旋律不是为你而作，这些人群不是为你而疯狂。你只消在心里哼唱就可以了，因为，你没有麦克风；镜头带过的时候，你的眼睛似乎不敢直视的久一点，因为，你不可以抢镜。

    吴世勋看着屏幕上演唱会的落幕，张艺兴被崔珉豪拉到台前，双手背在身后依旧颌首低垂，然后就是深深地鞠躬，深到吴世勋作为一个韩国人都觉得这个角度太低了，其实可以高一点，真的可以高一点。几秒钟之后直起身来，被金钟铉拍着后背介绍着的同时继续鞠躬，再鞠躬。最后，崔珉豪大方的搂着他的肩，向他伸过麦克，吴世勋隐隐期待着他讲些什么，却只听到一句“康桑阿米达。”

    即使你跟他们穿着属于同一个组合的衣服画着同样精致耀眼的舞台妆，即使你的舞步不比任何一个人差甚至更加到位，即使你随着音乐走到台前就可以最近距离的接收到尖叫和呼喊，即使那些绚丽的灯光扫过他们也会一次不落的投放到你的脸上。

    可是，你听不到你的声音，更听不到你的名字。因为这个舞台，它终究不属于你。

    那么，即使是这样，唯一开口的机会却还在说着谢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第22章

    我想知道，摆在你面前的我的经历，是否能让你明白梦想的定义？

    ——鹿晗

    吴世勋有点呆住的看着屏幕，直到视频走到最后一秒画面定格，甚至没有发现鹿晗已经靠着自己并排坐下。肩膀被单手环住，吴世勋转过头，看到鹿晗的眼眶有些红红的，手里拿着手机，手机上面是张艺兴站在舞台前的照片。

    “这是我在家的时候艺兴发来的短信。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这个舞台，比他想象中更让他热爱。他还说，以后，我们一起来。”

    清了清喉咙，鹿晗下意识的咬了下嘴角，吴世勋感到自己肩膀上对方手掌的力气正在加深，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世勋呐，你有没有想过，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年？你又是否想过，一个三年可以做多少事情？然而在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人是用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在做着同一件事情，叫做等待。而且等待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结果。可是他们为什么还在坚持呢？包括你和金钟仁在内，你们为什么在坚持呢？”

    似乎是看穿了吴世勋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鹿晗只是停顿了两秒钟就继续说下去。

    “回家以后，我是真的想过放弃，可是看到艺兴的照片，又从网上找到那些视频，我突然明白了，其实梦想没有长腿，最终会逃跑的只有你自己。”

    这样一番话，在17岁的吴世勋心里如同瞬间亮起的灯光，光圈暖暖的晕开，照亮了很多以前自己没有看清的角落。

    初中的时候就被选作练习生，性格懒懒的，经常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对于很多人很多事都爱理不理，每天只知道跟在哥哥们身后机械式的上课，下课，然后练习。这种生活太规律，而那时的自己又太年幼，所以甚至从来没有思考过如此生活的意义。

    原来，有那么多人是把这样的生活当做追逐梦想的路径，忍受着艰辛和寂寞，等待着那样一个机会，站在聚光灯下的机会。甚至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他们还是付出着，不计后果。

    那么，自己有什么理由任性下去呢？

    鹿晗看着吴世勋一脸思索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脸上终于有浮出笑意，“现在那些耿耿于怀的事情可以解开了吗？”结果看到吴世勋一本正经的转过脸，答非所问的说“鹿晗哥，我们一起出道吧，一起站到那个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