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那两千年(上)
番外(1) 那两千年(上)
「汝何故来此?」高堂之上,阴暗沉重的背景,高贵华丽的座椅上坐着一名男子,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头髮墨黑,如珍珠的白色脖颈隐隐若现,嘴角带笑,却令人见了心生退却。
人们都说微笑是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眼前这人却似乎是拉开与人之间的距离。
「为吾主。」死亡之后,他的灵体能够化为人身。而他跪伏在地上,第一次语气卑微,放下他属于毒蛇之王的尊严。
「是吗?」轻笑了声,座椅上的人起身离去。
于是飘飘蕩蕩,过了无数岁月,他再次来到了这充满压力的地方。
「汝何故来此?」同样在高堂之上,同样的背景,同样袍服雪白的男子,嘴角依旧带笑,看起来却十分嘲讽。
「为吾主。」他仍旧是跪伏在地上,仍旧放下了他的尊严。
「是吗?」同样的一声轻笑,那人起身离去。
无数岁月来来去去,他看见这里无数的人──或者该说是鬼魂──来来去去之中,有执着于前世而留下的,有为了新生而匆忙离去的,新人与旧人,熟悉与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过了多久,在漫漫岁月中时常与这些人攀谈,交换着彼此为何在此流连的故事,但他其实并不怎幺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他的主人。
那年大火,燃尽了所有他的主人拥有的一切,至亲的家人被挚爱所杀,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自咬七寸之后,他的灵体飘浮在空中,无能为力去阻止,无能为力……的看着主人想流泪却一滴泪也流不出的悲伤表情。
「曼巴,下一世如果能再遇见,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好吗?」
他悲鸣,长嘶出声,「不!我的主人,下一世由曼巴保护您!」
可他的主人听不见他的话语。
听不见。
他只是一条蛇。
回想起当年在非洲时他与主人对峙时的场景,他忽然知道了为何自己臣服于她。
同样的孤寂。
于是他当时想,也许可以。
只在这幺思索的一瞬,他就被驯服,驯服的当下却不觉耻。
当年第一眼见到她,便被惊艳。
当年他想过,为什幺他是一条蛇?
有人说:「你的主人一定对你很好。」
他想说,不,其实他的主人在他的脖颈以及额上狠狠地烙印了印记。
有人说:「你的主人如果看到了你的忠心一定很感动。」
他想说,不,其实他的主人带他出去每每都是生存于活与死的一线之间,他为主人险些受伤之际出击,而他的主人却从未因为他身陷险境而出手救援。
有人说:「你的主人一定很爱你。」
他想说,不……为什幺,他是一条蛇?
在后来有一年,在他同样的跪伏在大殿之中,为着同样的人。形形色色的灵体出入殿中,有的受了惩罚,有的步入轮迴,但有天有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在这裏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时间过得缓慢,所以即便在过了许多年,他仍旧能清晰分明的认出那个人。
主人的好友,古青华。
「青华小姐。」一声呼唤让那人转过了头盯着他。
「……」被他唤出名字的古青华,沉默了会,望向他额间的三点红心,随即笑道:「为什幺要跪着?属于你毒蛇之王的尊严呢?」
古青华扶着他起来,此刻他才惊觉长年的跪伏让他已习惯躬身。
他的尊严与骄傲呢?
「曼巴,你执着于什幺,才流连在此?」
这里是冥界,无论是什幺,死亡后都会化为灵体接受冥界之主的审判。
「为主人。」他道。
「你真的很爱阿曦呢。」
他一震,爱……吗?
这些年来,他求了这幺多这幺久,原来是因为爱吗?
这些年来,他问着自己为什幺是一条蛇,原来是因为爱吗?
「为何欺他?」青华负手笑问在座椅上如玉的男子,看着全身的雪白衣袍,嗤笑又道:「穿得这幺纯洁,人品如此低劣,真可悲。」
「那幺一身黑的妳,人品应当也如此混浊了。」挂在脸上的笑意未达眼里,而眸底却显出鄙睨神情。
「起码我表里如一,而你,」青华挑眉,「算了吧。」
「连魂都可以勾错的,我还真没能指望什幺。」
「鬼差出了差错,为补偿,我便允妳一请求。快些,本王不想与汙浊之人相处一殿。」扶额,座椅上的人明显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呵呵。我的要求是,」顿一顿,青华狡诘一笑,「我要两个要求。」
眼神一凛,如刀的视线射向青华,而青华却像是无感,笑嘻嘻地接着说:「第一,我要和阿曦共存一世;第二,让曼巴也转世到阿曦的世界上陪伴她。」
「妳可知,共存一世并不代表能够相遇?畜生道便算了,但一个人的命运轨道,即便是本王,也并无权力擅改。」瞇起眼,座椅上高贵的男子在曼巴眼里看来忽然不高贵了。
「那就想办法呗。」轻佻的笑出声,「这是你欠我的,要补偿我就要做到最好。」
「哼。」冷哼一声,男子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问了他求了百千年来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汝何故来此?」
为什幺,他只是一条蛇?
「为……保护吾所爱之人。」
「你所积之德并不足以投入人道,而且即便投入畜生道你也必须修练多年,但你将在未来的某个月圆之夜能够见到你的主人,至于修练多少年仍旧是未知,也许千年,也许万年,你可能忍受?」
「但求无悔。」
那人一挥洁白衣袖,他便进入了刺眼光芒之中。在完全失去五感之前,他依稀听见青华小姐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哦,跟你分享个同理心的好观念,当你跟你讨厌的人说话时,他也很痛苦哦。」
【后话】
痾,番外bj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