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应该有垃圾桶之类的东西，我还可以离开废墟，去那些商铺里看看。我爬到堆积的瓦砾上去，环视着四周。

    也就是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袍子，盘着头发的女人。她迈过那些残缺的砖头，正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因为距离有一点远，我只能看到这些，并不能看清她的长相。

    除了我们外，还有人呆在这里吗？

    天已经越来越黑，我逐渐地看不见那个女人。我从瓦砾堆下爬了下来，准备去附近的商铺，走了两步后觉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

    是一个苹果。我拿起它的时候，闻到了苹果的味道，这东西似乎还是新鲜的，没有腐坏掉。

    我带着这个苹果回到房子里，和卫水分着吃了。卫水吃完了以后发呆了一会儿，接着就沉沉睡去。

    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火，黑夜来临时黑暗便将一切侵吞。如果要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是绝对不敢的。我往卫水跟前凑去，紧紧地挨着她坐下。

    我也很快地睡着了，还梦到了那个穿着白袍子，盘着头发的女人。

    只是在我的梦里，那个女人的脸上没有五官。

    ☆、顾尔（2）

    我们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即使是在这废墟之中，仍有蝉在鸣叫。据说蝉在夏季结束以后便会死去。在我看来蝉比我们幸运一些，因为我们可能活不过这个夏季。

    下午的时候，卫水忽然提议说要去原先的家里看一下。尽管那里已经面目全非，但我们都惦记着那里。

    那边离这里比较远。我想了想，把卫水带来的那个包顶在她的头上，以防她被太阳晒得中暑。卫水还特意抱上了她那只布偶，那只布偶的脸正对着我，它的脸上有着用红色的线缝出来的，微笑的嘴唇。

    我原以为会看到被烟熏黑的砖块儿或者残垣断壁，然而我只看见了一堆瓦砾。卫水的家里要好一些，还有一间房子完整地立在那里。我们进到那里去，看到了卫水留在上面的涂鸦。大多都是些娃娃和房子，那应该是她小时候画的。

    我们在那里坐下休息。我看到卫水的袖子烂了一角，露出小臂上一块儿青紫的手印，便连忙将她的袖子往下拽了拽，想用袖子盖住那个手印。

    我们被送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们说我们的父母太过狠心，根本没有考虑到孩子会怎样。我和卫水是害怕这个问题的，因为我们知道家里的特殊情况，我们是没有资格让父母来为我们的未来考虑的。

    很多人在自杀的时候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父亲以及子女，更何况是收养的宠物。

    被收养。我和卫水正因为知道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所以才会如此亲密。我看着这间房子，想起小的时候，我只要一被父母责骂或者遇到了别的事情，总会先跑到卫水这里。

    在她身边的话我就不会想着要逃跑，我已经呆在令我心安的地方，我想陪伴着的人就在这里，我还要逃到哪里去？

    我和卫水靠在墙上，昏昏欲睡，不过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似乎有几个人到了这里来。

    我敏感地屏住呼吸，同时示意卫水不要说话。很快地，我听到了外面的人的对话。

    是两个男性，听上去他们在争吵。

    接着就是砖块相撞的声音，以及谩骂的声音。

    如果是要打架或者杀人，我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个算是隐蔽的好地方。

    我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只记得过了很久后，当我出去时，看到了横在瓦砾堆上的两具成年男性的尸体。我回头望了下那个房间，确认了卫水还在睡觉后开始动手。

    我要把这两具尸体给掩埋起来。首先，它们的出现会引来旁人，其次，卫水不能见到尸体。

    如果她见到了尸体，那么一周前的那件事就又会被她和我再次回想起来。

    我找不到能掩埋尸体的土壤，只能找到砖块儿和垃圾。最后我把砖头压在他们的身上，将它们揉进这废墟里。

    这种事做起来很辛苦，我也没有力气把它们挪得太远，就地掩埋而已。在碰触尸体的时候，我还在他们各自的身上找到了一部手机。经过一番摸索，我得知了这两部手机的号码。

    我的手指因为劳累而在抽筋，我休息了一会儿后才能不颤抖地去删除手机里的联系人。我准备和卫水使用这两部手机。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寻找食物，我得和她联络上。

    我的手机里的联系人只有她一个，她的手机里也只有我一个联系人。

    我们除了对方的电话以外，别人的电话统统不接。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朋友很快会发现不对劲吧？而且，手机里的话费和电量估计不能支撑很久。

    我咬着嘴唇，心想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吧。在被发现之前，我们逃亡般地活着好了。

    等卫水醒了以后，我把那部白色的，小小的手机递给她，并且嘱咐道：“手机不能打很多次电话。等我们遇到了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再打给对方。”

    卫水困惑地看着我，异常鲜红的嘴唇微张着。我知道她在想这两部手机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能骗她说是捡来的。

    不久后我牵着卫水和她的布偶往回走，卫水不知道她所踩着的瓦砾堆下其实有两具尸体，而我则走得有些战战兢兢。

    我们终于走回了那间房子里。一路走来，我发现有的幸存的房子上已经被写上了红色的“拆”字，再过一阵子就有人要来清理这里，接着将这里变为工地，我得快点想想我们之后能够在哪里安身。

    卫水坐在房子里较为阴凉的地方，正眯着眼睛观察外面干干净净的天空。过了一会儿，她说：“热。”

    接着她就想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去。我眼看着那青紫色的手印快露出来，冲过去阻止了她。

    “等到晚上时就凉快了。”我安慰她道。

    “可是晚上时更热，还有蚊子。”她举起她的手背给我看，上面的确有一个被蚊子叮咬着的包。

    “晚上的时候，我帮你赶蚊子好不好？”

    “好。”

    我放心地坐到一边去，想着等会儿得再出去一次。我打定了注意后转过头，想给她叮咛几句，结果看到她正盯着自己的小臂上青紫的手印。

    卫水愣了下神后，开始拼命地抓着它，好像它是一条咬人的虫子一样。

    我试着让她不要再去抓，可是她抓得更狠了，而且开始自言自语。

    我只好再次拥抱她。

    还是那样。我跪坐着，身体往前倾，让她的头搁在我的肩膀上。

    我也将自己的头搁在了她的肩上。当我闭上眼时，我所看到的画面，大概和她的一样。

    ☆、顾尔（3）

    卫水的性格比我要软弱一些。软弱可以得来宠爱，也可以招来变本加厉的虐待。

    我去找卫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跪在家门前的情景。那时正是中午。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好像有人在推搡我，用木棍击打我的腿。接着我听见盆子和碗撞在人的身上的声音。

    看着地上那昏过去的人，我们在恐惧之余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我们以后无法再寄住在亲戚的家里。有着暴力倾向的孩子，是没有人会要的。

    软弱的卫水做出这件事情以后已经快没了力气。她的手臂还被那个女人死死地抓着，她的力气太大，在卫水的小臂上留下了青紫的印记。

    “我会到废墟那里去。”我对她说。

    我不知她是否愿意跟来。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她是愿意来的。对我来说呆在她的身边后就会心安，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我们并没有怨恨那些人，只是害怕而已。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能留在亲生父母那里，他们会不会做得比这些还要过分。无论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哪些事，我的心里总会有种“这很正常”的感觉，但倘若被亲生父母施虐，那么便觉得已经不必活下去。

    晚上，我总算安抚好了卫水的情绪。今天晚上四周并没有完全地陷入到黑暗里去，天空里有着点点的星光。

    那星光像神灵的眼睛。你知道神灵在看着你，神灵有着极为漂亮而柔和的眼睛，但是那眼睛其实离你很远。

    我模模糊糊地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袍子，在废墟里行走。

    我想起了我的那个梦。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脸孔吗？

    这时一声微弱的猫叫吸引了我。我发现有只黑猫跑到我这里来了，它在我的腿边蹭了一下，看上去并不是很怕生人。

    那只猫最后走到卫水那里去，在卫水跟前睡着了。我就在一边看着这睡熟的一人一猫。我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只猫睡觉的时候会把自己给盘起来，盘成一把镰刀的形状。

    第二天我出去之前，还摸了一下这只黑猫。我对它说：“你要好好地陪着卫水。”

    黑猫主动地在我的手上蹭了一下子。

    我放心地走出去，还带着那部手机。

    我去家那边看了下，确保那两具尸体没露出来。确认以后我就到附近的商铺里去，并在垃圾桶里看了看。

    傍晚时分，我已经带着能吃的东西往那个房子里走去。我走得很快，路上的石子儿和垃圾都被我踢到了一边去。在我走了一会儿后，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自我拿到它以后，我还没有真正用过。

    我看了下来电显示，上面写着卫水。我立刻按下了接通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