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卫水微弱的声音：“顾尔。”

    自此之后她便没有说话，电话里一片杂音。

    我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地往房子里跑去。

    当我走到房子前时，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这一次，我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脸上居然真的没有五官。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在心里已经有了卫水被这人伤害了的论断。我抓紧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想着怎么用它来攻击这人。

    这时那只黑猫也从房子里出来了。它走到我的脚边，忽然趴了下来。

    我低下头，只见这只黑猫将自己又盘成了镰刀的形状。我蹲下去，想摸它一下，结果摸到的是镰刀的刀柄。

    我不明白这只猫为何会变成一把镰刀，这时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我拾起这把镰刀，准确无误地对准了那个女人。

    她对着我站着。如果她有脸孔，那么此时她应该是正在看着我的。

    我看到这个女人被我挥出去的镰刀给砍伤。她的身上没有流血，但是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碎裂。

    我松了一口气，要进屋去查看卫水的情况，却听到身后响起风声。

    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你知道你为何能够和一个鬼魂一起生活这么多天吗？”

    “什么？”我看着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的房间，这样问道。

    “如果你的附近有人去世了的话，你会出现在那里，这才是你出现在你们家那边的真正原因。”她自顾自地说着，“倘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你带着卫水出去吧，离开这里，去城市里吧。你认为别人能看得到卫水吗？”

    我低下头，只见垂在我胸前的头发发生了变化。它变了颜色，正一点点地变成红棕色，或者说，它变得像干涸了的血迹的颜色。

    我松开手，那把镰刀便坠到地上，又变回猫的模样。

    卫水的确是死了。在她帮助我摆脱施暴的人的时候，她最终被那家里别的人给摁在地上。

    我对她说：“我要到废墟那里去。”

    你会跟来吗？最终你是跟来了的，虽然那时你的形态是鬼魂，但你还是跟来了。我们只有呆在彼此的身边时才会心安。

    我产生了逃走的想法。现在我非常地想要逃跑，可是我不知道我可以逃到哪里去。

    而那女人接着说道：

    “我一要为你贺喜，二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

    “在你父母死去的那天晚上，你成为了神灵。我负责来告诉你这件事。你现在还会拥有一阵子人类的身体，几天以后，别人就不会看见你了。”

    “但是，作为神灵的你，杀掉了同为神灵的我。这是不被允许的。”

    我回过头，看着她没有五官的脸。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能猜得出来，这时她一定在向我微笑，带着命运的宣判。

    她叫我道：“死神。”

    ☆、缎带（2）

    这家餐馆在下午的时候生意并不太好，客人不是很多。我摸了一下头发上红色的缎带，烦躁不安地看着窗外。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缎带。如果她现在是人类，那么我只有戴上这种特殊的缎带后才能被她看见。但是为什么倒回来了以后她就变成了人类？

    我只听说过一种由神灵变为人类的法子，不过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他们说，当神灵遇到一个非常悲伤的灵魂时，很有可能会被夺去身体。

    然而我觉得她本身便已足够悲伤。我和她一起住着的时候，她常常会一个人呆着。我有时在想，她是不是认为和我相处起来非常痛苦。

    后来当我看到她频频自杀的消息时，我更加地坚定了我的想法。

    “喵~”忽然，我的耳边响起了猫的叫声。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着桌子对面，只见一只黑色的猫跳上了座位。我又惊又喜，因为我知道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只黑猫。

    但是那只黑猫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它不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而是伸出爪子来，直接去扑杯子。

    老板已经朝我这里看来了，他可能以为这是我带来的猫。

    我慌忙要把这只猫给抱走，但当我刚站起来时，另一个人走向了这里。

    她抢在我之前抱起了猫，施施然地坐下。

    我看着这眼前的人。五官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她的头发是黑色。

    “我变成了人类以后就是这样，不过”她费力地让猫安静，“这只猫不是我的那只黑猫，教育起来太吃力。”

    “那么，我们直接说正事吧。”我重新坐下。

    “说什么？”

    “你说过，会给我原因。”

    她笑了起来，说：“你知道我以前的名字，也知道方律的事情，但你从来都不知道”

    “我曾经杀过神灵。”

    我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你看，天行，你是要比我善良得多的，你可以善良到给人类开一些温情的玩笑，你还会去救你主人家的孩子，对你来说，我的这种行为是不可以接受的。而事实上，命运也无法原谅我。”

    我放下了筷子，看着她的脸。

    她开始和我讲她每一次自杀的感受，语气平静到好像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我听到最后时脊背发凉，而她摸着怀中的黑猫，说：“这便是惩罚。我自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单单因为被惩罚，我得把罪孽赎得干干净净。”

    “你在那个时候便可以对我说的。”

    “对，但是我让你把时间给倒回来了，天行。我有可以窥探一些命运的能力，当我知道倒回来后我可能会变成一个人类时，我便想让你这样做。你是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的神灵。”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她还是死神时，她得继续接受惩罚，不过当她成为人类时，不会有谁找她的麻烦。

    但她仅仅是为了躲避惩罚吗？

    “你是想变成人类的样子，然后去找方律吗？我去看过她，我知道她在哪里。”

    “接着就和杨烟一样，知道注定会离开还是要留在那里吗？杨烟最后说要给我帮忙，希望能让她看到郑与之后去了哪里，我最后没有让她帮我什么，但还是帮了她。”她自嘲地笑着，“我只是偶尔想要逃开。被主人虐待的狗时间久了后会忘记掉反抗，我也是如此。但是，有时我也会想逃开的。”

    我想起我晚上时看到的她。她会一个人靠着墙坐着，抱着她的那只黑猫。

    也许那时她便已经想逃开。

    她向后面靠去，仰起了头，问我道：“天行，末世还会来的。还有多少年？”

    “至少还有几十年。”

    “那么，我可以以人类的身份来活上很久了。我现在非常地想逃，天行，我很想逃走。”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呢？”

    她默不作声起来。

    过了一会儿后她开始轻声地念着一个名字。我问她：“你在叫谁？”

    “我在叫我自己的名字，”她说，“顾尔。”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什么神灵，我只是想到一个人的身边去。呆在她的身边时我便会安心。如果我在她的身边，我就会对自己说”

    “你就在你所想要陪伴着的人的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她和我说完这些话后便离开了。后来我很少见她，偶尔会有人告诉我，说他们见过这个叫顾尔的家伙，她准备在一片废墟里度完夏季。

    我觉得人类要是想在废墟里活着，大概会被饿死。而依照顾尔那天说的话来看，她是宁可在那里被饿死的。

    毕竟对她来讲，她最留恋的只有那段以顾尔的身份活着的时候，或者说，与那个叫卫水的人在一起的时候。

    尾声

    郑与已经上了高中。早上，她从家往学校走去。在路上她看到了一个人正和一个机器人并排走着，她们的手里还抱着祭拜用的花束。

    郑与穿过马路，在和她一起过马路的人里有一个姑娘正在和她的舍友聊天，舍友们说如果某个人没自杀就好了。在这马路的对面，楼里正有个人从窗子里往外看。

    她继续向前走，路上还遇到了一只身上有着很多旧伤的狗。那只狗的主人在后面追赶着她，它的主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威胁自家的狗道：“不乖的话我就咬你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便苦笑道：“你用这话来威胁我的话可能还有点作用。”

    最后郑与到了学校门口，她有点饿，便先去便利店里买些吃的，她进去前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对双胞胎姐妹一起走了出来。那双胞胎姐妹对这个女孩子说道：“你给你的学弟学妹们做开学演讲的时候要是忘词了，我们可不承认我们认识你这个人。”